期末考试成绩单在手里捏出了汗。我以为至少能冲进全班前二十五名,结果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全错,名次直接滑到了三十名开...
红豆饼的故事
褚棕色木窗前飘来长长的凉风,带着草木萌动的喘息,牵扯着几片绯色的花,挤进糊着旧报纸的窗,落在边角干裂的桌子上。 茯苓已经在窗前坐很久了,每次写给好友的信总是长长一段
褚棕色木窗前飘来长长的凉风,带着草木萌动的喘息,牵扯着几片绯色的花,挤进糊着旧报纸的窗,落在边角干裂的桌子上。
茯苓已经在窗前坐很久了,每次写给好友的信总是长长一段:“一切都好……还是老样子……”笔尖洇开墨,忽然停住。片刻,顿了好一会儿,还是写下:“春霞,前些日子你回兰花村,我奶奶过的好不好?”写完,仿佛力气耗尽,信纸塞进褪色的红兔子布袋。
窗户被泥猴似的小手拍打,茯苓失笑,无奈地轻声道:“这个小机灵鬼。”拉开窗,几个小孩站在外面,红儿踮脚,递来油纸包的红豆饼:“苓姐,吃饼。”
咬一口。豆泥的甜裹挟着油香,却慢慢擦去了记忆上覆盖那层模糊的雾。她怔住,嘴里的仿佛不是饼,而是岁月剥落的碎屑。
“苓姐,你咋的了?”红儿问。茯苓目光越过她,投向碧空深处:“那方向,很远很远,有座兰花山,我就长大在山里。”声音飘忽,“山顶的云,白花花,卷着,像羊身上的毛卷。”那里有棵老桂树,小时候奶奶会在桂花树下给她做红豆饼吃,红豆饼是过年的恩赐,那尘封在旧时光里的甜,再回想时,早已不知其味。
“我只是有点想起小时候的味道了。”她回神,朝红儿笑了笑。
口中余甜却成了心中刺,使她迫切要再尝尝那甜糯,跨上掉漆的自行车,穿过胡同巷口——供销社的饼皮厚馅少,干涩,嚼着像土;集市的饼油汪汪,甜得齁人;邻家的饼焦糊,带着铁锅的锈气。茯苓一块块吞咽,不是滋味。胃成了坟场,葬着似是而非的“小时候”。
“苓姐,”红儿仰着黄白的小脸,“小时候的味道,到底是啥味?”
“是我奶奶做的红豆饼。”声音轻如飘落的枯叶。
“那苓姐为啥不去找奶奶呢?”
心,像被那只沾泥的小手猝然攥紧。她有些明白:自己哪里找的是红豆饼的味道,自己分明想找的是昔年桂花树下那个温暖的怀抱。这些年,她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,根须在异乡的土地徒劳埋藏,却始终抓不牢,埋不深。她抓起红兔子布袋,把几件单薄的衣物忙乱一股脑塞进去,那封未寄的信硌着肋骨,像一句无声的诘问,走,还是不走?
绿皮火车喘息着爬行在铁轨上,她倚着冰冷的座椅,透过沾满雨滴的窗看灰蒙蒙的天,吸了吸通红的鼻子,又把布袋紧紧在怀里按了按。下车,几十里山路,春雨后的黄泥,黏稠地死死咬住她的鞋。泥浆溅满裤腿。每一步跋涉,都像在丈量与“家”之间那无法言喻的距离。
推开吱呀的院门,尘土味扑面。院子竟空了,那棵老桂树,消失了。地上只余一个模糊的土坑,像一个被剜去的巨大伤口,裸露着深褐的骨骼。
心,瞬间被那空洞吸走。隔壁,老徐蹲在门槛上,吧嗒着旱烟,烟雾缭绕,模糊了他的脸。
“呀!茯苓?咋回来了?”
“徐大爷,桂花树呢?”
“砍啦。”烟锅轻磕,火星溅落。
“我奶人呢?”“走啦。”
她骤然失声,一时间,门前门后,只剩烟锅里烟丝燃烧的细微哔剥,像生命在暗处独自燃烧。半晌,喉咙挤出一丝气音:“走……哪儿了?”
“到天边去了!”声音拔高,像一句谶语。
“天边”两字如冰刺贯胸,寒气入骨。眼前一阵发黑,她踉跄跌坐在院中那把磨亮的旧竹椅上。她直勾勾盯着那树坑,曾经在他乡念过多少次的桂花飘香,满斗金黄,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土地、龟裂的纹。风声和鸣着,野花簇拥着,她独自孤零零站着。
远近鲜活的生命热热烈烈喧嚣,她的心却渐渐慢慢冰凉。
她咬紧下唇,铁锈味在口中弥漫,泪凝成了霜雪,含在眼眶不肯落下。
“哟,喝茶回来啦?”徐大爷的嗓音突兀洪亮。
“对。”门外,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答。
茯苓未动。声音隔着毛玻璃般模糊。身后,迟缓的脚步声响起,踩着碎石,沙沙,沙沙……停驻。
一声试探,苍老、干涩,带着不易察觉的惊颤,像枯枝在风中轻碰:“茯苓?”
身体骤然僵住,她转过头,眼眶通红。
暮色中,奶奶站着,比几年前更瘦小,佝偻如一张旧弓。白发蓬乱,像羊身上的毛卷。浑浊的眼此刻睁得极大,嘴唇嗫嚅。
茯苓怔了一瞬,猛地起身,如乳燕投林般,狠狠撞进那枯瘦的怀抱。骨头撞击骨头,痛楚尖锐,却又无比真实,两个身体微微颤抖,如同风中残叶。茯苓将脸深埋进那件发白的旧青布衫,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颤抖。
徐大爷慢悠悠踱近:“哎呦,兰英啊,点心呢?不是让你去‘青天边’坊里头带点吗?”
“天边”是点心坊!茯苓早已泪痕狼藉,想笑,却比哭更难看。那堵在喉头、冻结在胸口的冰坨,轰然炸裂,她像个被世界遗弃多年、终于寻回归途的孩子,在柔情的抱拥中,将满身霜雪融成了泪。
夜里,油灯火苗在坑洼的旧桌面上,投下巨大摇晃着的光影。茯苓展开未写完的信。
昏黄光晕下,“前些日子你回家,我奶奶过得好不好?”那行字,静躺在那。
她抓笔,用力地划掉它。下一行,她一笔一划,笔尖刮过粗粝的纸面,沙沙作响:
“春霞,一切都好……我终于回了老家,走了很多山路……”
停笔,夜很长,天色很深,周围静寂,仿佛可以空耳听到老屋中弥漫经年的叹息。
茯苓仔细听着土墙后,隔壁奶奶沉睡传来的呼吸声,沉重,也令人心安。嘴角微微扬起,随即又提笔写下:
“回了家,没想到这么多年,她还把我当个孩子……”
那红豆,是岁月带着相思,将心与心紧紧缠在一起的朱砂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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